毫無疑問,蕭大亨是個實學派官員,而且還是一位實學派老將——畢竟人家生於嘉靖十一年,今年已經六十有八(虛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也只剩兩三年的仕途。
後世官場往往有「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一說,於是出現所謂的「五九現象」,意指一些官員在退休之前思想墮落,放棄原本可能不錯的操守大撈特撈。
大明朝當然也有類似的現象,但很有意思的是,這種情況至少相對於後世而言反而並不那麼常見。為什麼呢?可能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官員越是到了臨近致仕,反而越是在意身後名之故。
在後世,父輩的好名聲對於後輩只能說多少有點好處,但一般並不會很明顯,而在大明這樣的時代卻不同,父輩、祖輩的好名聲對於後輩來說簡直是巨大的財富,且不說朝廷本就有恩蔭等制度,就算沒有,社會收益也難以衡量。
這樣的社會風氣,就導致很多官員反而擔心晚節不保,越是到了臨近致仕,越是謹慎為官,輕易不敢拿自己的官聲名譽開玩笑。
蕭大亨也是這樣一位老臣。本來他出身就不太好,登榜不過同進士出身,與沈一貫差不多,都屬於是朝廷高官中當年成績吊車尾的水平。
成績這東西考完就定了,沒什麼辦法可以改變,因此想要一個好的名聲,就只能在為官生涯中一點點積攢美譽。蕭大亨為此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終於以貧寒出身做到總憲,成為朝廷七卿之一,他對此不僅自豪,而且滿足。
[註:七卿是一個說法,即都察院左都御史與六部尚書,可以看做大明朝廷的七個實權職能部門一把手的合稱。]
作為堂堂左都御史,蕭大亨對於皇帝咳血一事是有了解的,而且也收到了南寧侯府傳來的某些關照。
因此,在趙志皋回府與鍾兆斗商議的次日,當蕭大亨聽說鍾兆斗上疏建議應該由都察院與東廠合力督辦翊坤宮之調查時,他並沒有太驚訝。
根據高務實派人送來的消息看,鍾兆斗的奏疏不過只是前奏,後續還有其他表演,而自己暫時不必表態,靜觀其變即可。
果不其然,鍾兆斗的奏疏只是揭幕,很快又有六七名科道官的疏文同樣提出此議。蕭大亨簡單打量了一番這些人的名姓,發現全都是心學派言官,而且幾乎都是與趙志皋相關的——不是門生,便是鄉黨,最不濟也是曾經接受過趙志皋的恩惠。
蕭大亨只是被動的接收了一些從南寧侯府送上門的消息,但他並不清楚這件事內部究竟還有哪些門道。不過,既然趙志皋的人開始提議都察院在此事之中更多的發揮作用,那似乎應該是他與高閣老達成了某種協議,至少是某種默契?
蕭大亨心中有些推測,但依舊按兵不動,也沒有對此發表看法。接下來不久,他收到內閣傳出來的消息,說皇上派了司禮監太監詢問內閣對此有何看法。內閣因此開會商議,結果不必提,「全票通過」了支持鍾兆斗等人提議的決定。
這消息蕭大亨不是很相信——不是說不相信這個決議,而是他覺得「全票通過」這件事很可疑。
之前高務實的傳話雖然說得有些含糊,但大致上的意思也無非就是預判趙志皋與沈一貫二人可能意見不和。
假如高閣老的猜測成真,那麼趙志皋這一派的提議沈一貫就應該反對才是,怎麼可能「全票通過」呢?這沒有道理啊。
不過沒過多久,蕭大亨轉念一想又明悟了過來。是了,都察院與東廠同時督辦,意味著外廷在此時之中的話語權增加,那麼作為外廷代表的內閣,先天上就應該支持。
那也就是說,王家屏作為首輔必然贊同。這樣一來,趙志皋提議,王家屏贊同,高務實也肯定是贊同的,於是梁夢龍、周詠自然也贊同,六位閣老已然有了五票。此時此刻,沈一貫自知反對也沒用,那不如乾脆也表示贊同算了——畢竟這是外廷的政治正確。
事情到了這一步,蕭大亨就必須表態了。不過此時已經過了上疏的時間,他只能寫條陳遞給內閣,表示自己十分樂意在此次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