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復唐初清商淵源,被俗樂感染很深。
不過再看下去,李潼又發現這應該是翻新之曲,原本的俚俗香艷被刪去很多,大體還在尺度之內。畢竟是在禁宮表演,尺度不好放得太開。但也說明這一部內教坊樂人水平確是不高,房氏讓他們自擇拿手曲目,居然演出這種戲碼。
其實剔除那些香艷成分,仔細去聽那些曲辭,倒也別有一番意趣。婦人唱腔婉轉悽怨,唱辭淺白易懂,無非抱怨丈夫粗鄙無能、家庭生活的不和睦,很能滿足人的窺私慾。
八卦心理,人皆有之,哪怕到了後世資訊那麼發達,人對於所謂明星緋聞、豪門宮斗都保持極高的興趣,古人同樣如此。譬如此刻席上太妃房氏等人,雖然最開始略有不喜,但在聽著聽著,竟也被那舞者泣訴家事給吸引過去。
至於李守禮,則更是聽得瞪大兩眼、臉色潮紅,甚至抬手搓起了眼睛,間或咬牙切齒「惡夫可惱」「娘子勿悲」,但還不忘拍案打拍「嘿、嘿」!
這小子沒救了!
李潼白他一眼,順便踢了他兩腳,示意他收斂一點,席上兩個長輩婦人除了聽戲之外,都還頻頻瞪他呢。李守禮茫然轉頭看看李潼,又猛地轉回頭去拍案「嘿」。
李潼對那些閨私閒唱興趣不大,索性拿起被李守禮擺在案上的曲目籍卷看了起來。首先入眼看到便是大曲類,《聖壽樂》《水調》等,除了曲目名稱,後面又標註這一部音聲人所案習部分,如散序、歌頭、入破等等。
唐大曲樂章很長,短到幾十分鐘,長到幾個小時都有。這麼長的演奏時間,自然不可能固定人員從頭到尾演奏下來,因此需要多部人員參與,協力完成。
大曲一般分成散序、歌、破三部分內容,散序是樂器清奏,營造氣氛,多有不同種類、樂曲風格進行搭配,內容十分豐富。歌就是唱辭,由若干歌唱組成,開始首篇的又稱歌頭。破是大曲收尾,又稱舞遍,主要是舞蹈表演,同時曲調也會變得急促多變,將表演不斷推上**。
像是熟為後世所知的《霓裳羽衣曲》,散序部分有六遍,歌則有十八遍之多,破則有十二遍,可謂是宏大豐滿。
是了,宋詞中比較出名的詞牌名「水調歌頭」,就是水調大曲的歌頭部分。
唐燕樂大曲在盛唐時期達到了巔峰,安史之亂後國力日漸衰退,政治上動盪頻繁,甚至已經不足維持龐大的舞樂規模,原本主要宮廷宴樂的大曲便逐漸流入民間。
不過在沒有翔實傳承尺度與工具記載的古代,想要將這些篇幅巨大的大曲完整傳承下來很困難,一般教坊樂人頂多能夠傳承其中某一部分,經驗相授。
所以在唐末五代,燕樂大曲逐漸衰落,取而代之的便是原本大曲中的一些殘篇舊調,隨播坊間,也為民間所欣賞。
宋代士大夫社會資源的占有與話語權得到空前提高,文藝方面更比前人有尿性的多,因此發軔於隋唐時期的曲子詞,原本只是俚俗詩餘,五代之後很快就得到充分發展,使得宋詞又獨立成為一大文化豐碑。
這其中,南唐後主李煜可謂是曲子詞由俚俗坊野文化提高到士大夫文娛標準的開創性人物,一啟詞家輝煌之先脈。
念及這些,無非是讓李潼意識到,他文抄的範圍還能得到極大擴充,不必只局限於唐詩領域。此前的他,雖然蠢蠢欲動想搞文抄,但苦於沒有吹捧的群體與傳播的途徑。
現在看到這些內教坊音聲人的表演,倒讓他意識到與聲樂結合未必不是一條出路。唐代文藝發達,翻新舊曲乃是文人墨客尋常消遣活動,重擬新辭、重編音聲這都屬於翻新範疇。
而且唐詩本身就存在大量能協音律的聲詩,甚至於近體詩中的律詩、絕句聲韻格律,本身就是從音聲樂理中引申出來。詩無不可入樂,歌而嘆詠本身就是詩的基本屬性。只是後世曲調難傳、舊聲大失,才集中於詩詞本身,專於文字討論。
李潼這裡還在思索著,場上一曲已經終了,那個部頭米白珠除了演奏之外,又登台演了一場怨婦的丈夫,臉塗